小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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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月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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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生日

       那天的冬至过得很波澜不惊，但何瀚始终无法得知何远堂在书房里和杨文鹏说了什么，他可以察觉到杨文鹏欢笑下有一股淡淡的悲哀，就好像前世时他看着自己和尹新月从恋爱到结婚时掩藏在笑容下的那种苦涩一般。可是他问了文鹏，文鹏不说，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后杨文鹏的行动，让何瀚后悔自己那天没有不顾一切地冲进书房结束那场无聊的会话。

       “你说除了我之外，你不会再喜欢任何的男孩。那是不是我离开，你的生活，就会回归常人一般的幸福和欢快？”有家人陪伴，有朋友相帮，乾元国际也上了轨道，现在的何瀚，其实根本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吧？

       得知杨文鹏向人事部门辞职后失踪的事情，何瀚吓得冲回来就对着何远堂怒吼道：“你那天，到底和文鹏说了什么？”

       “我不过是给了他一张五千万的支票，让他离开你。事实证明，你在他心里，完全抵不上五千万。”何远堂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何瀚的声音有如冰天雪地，这种失去的感觉，他还记得，是齐铁嘴哭着离开他的时候，是齐铁嘴的尸体从海底打捞上来的时候，他生气地说：“他如果留在我身边，这一生赚的，又何止五千万？！”

       话刚说完，何瀚就晕倒了，脑袋里满是前世里摸不到边际的愧疚。

       何瀚在医院里不吃不喝地，不消一星期就瘦得不成人形，给他打葡萄糖什么的他也不拒绝，只是整个人都了无生气，感觉灵魂就像死了一半。

       “你看这元旦假期都快过了，何瀚还这么一付模样，都是你害的，你去和文鹏瞎说些什么啊？明明两个人都是好孩子。”宋美琪生气地抱怨着何远堂。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叶宏亮前来看何瀚，乾元国际现在全靠他和尤准在撑着。

      “杨副总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叶宏亮问了问一起前来的都兰。

      “打不通。”都兰回答。

       叶宏亮看何瀚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哪有一点儿商业奇才的模样？哪有一点儿之前运筹帷幄、扭转乾坤的姿态？

      “何慕，你也没杨副总的消息吗？”叶宏亮问。

       何慕和苏晓晓站在一边，看何瀚现在的样子，也觉得格外心疼，明明冬至的时候，还一起吃饭欢笑，一起干杯玩游戏，组队打王者荣耀，怎么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

      “没有。”何慕眼眶红红地，低着头说。

       何瀚突然间就笑了起来，很可怕很可怕的那种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何瀚笑得很大声，可是听到这种笑声的人，都会觉得这笑声非非常常地绝望。

      “你们知道吗？文鹏他……他只要想要藏起来，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也绝对找不到他。”想起那个所有人都以为背弃九门前往欧罗巴义无反顾的人，没有人比何瀚更清楚杨文鹏决然起来有多么地可怕。他是真真正正可以舍弃一切如烟一般消失的人。可以放下国家，放下所有的亲友，放下所有的家产，就那样悄悄地离开，哪怕身负骂名，也决然不回头。

       “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呢？”苏晓晓激动地说，她是见不得何瀚这一付行尸走肉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何瀚依旧看着天花板，声音空灵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你以为……以为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把他找回来？文鹏，是那种会悄悄去死的人……你以为他过得很好，拿了五千万，到处疯狂，到处快活，但某一天，你才发现，其实他在离开你的时候就已经自杀，自以为地……功成身退……了无牵挂……”

       “你是说鹏哥会自杀？”苏晓晓吓得声音都尖锐起来了。

       叶宏亮站了起来，感觉何瀚这话说得完全不是一种玩笑的语气，那时间就变得紧急了，如果杨文鹏真的自杀，何瀚看起来应该也活不久了。那整个乾元国际一定会受到重大的打击，在短时间内都难以复原，甚至破产。

       “都兰，马上让公关部发布何董重病的消息。”叶宏亮对都兰说。

       “啊？这样子的话，乾元国际的股票会大跌的。”都兰跟在走出病房的叶宏亮身后。

       “只能赌一把了，让所有部门主管做好加班的准备。”叶宏亮当机立断地说：“一定要撑到杨副总回来，不然乾元国际一定会有大麻烦。”

       “如果他不回来，或者像何董说的，已经自杀了呢？”都兰提出另外一种可能性。

       叶宏亮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天空上晴空万里，无奈地说：“那就只能怪老天爷无情了。”他是跟在何瀚身边最久的人，最清楚何瀚布着这场大棋局有多么地辛苦，天若有情天亦老。叶宏亮现在只能相信，只要杨文鹏回来，他们两个依旧可以带领着大家力挽狂澜。

       “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何瀚完全没有平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像疯了一样，说话的声音，完全就不像从一个活人口中发出，“晓晓，你知道发现自己最爱的人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为了自己死掉时的心情吗？”

       苏晓晓只觉得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感觉自己好像在和一具尸体说话，看到宋美琪哭得快要崩溃，走过去抱住了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妈。”

       何慕也黑着脸从病房里出来，看何远堂俯瞰着楼下发呆，不悦地说：“爸，你觉得这样好吗？拆散他们两个，你失去的不仅仅会是一个儿子，而会是一个家。”

       何远堂又是隔了良久，才开口问道：“同性恋……到底是什么……？”他从来就没想过去理解这样奇葩的存在，这完全不符合他的三观和信念，可看到何瀚要死不活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同性恋，很多时候都是天生的，就像我们的胎记一样。他们并没有犯任何的错，他们除了性取向和我们不同之外，其他地方都和我们一样。不会像电视剧里面说的那么娘娘腔，也没有那么多的心肠歹毒杀人狂魔。”何慕一想起电影电视剧里对这个群体的丑化，就觉得恶心，为了人口增长和社会稳定无所不用其极，“爸，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他们两不说，你看得出他们是同性恋吗？”

       “老伍和老洪都看得出来！”何远堂生气地说，这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

         “那如果他们拼死不认呢？只是说自己是很好很好的兄弟，你们会信吗？”何慕试着说服何远堂。

        “……”何远堂不说话了。如果不是因为何瀚和杨文鹏从头至尾都是默认，他们三个老头也不会这么肯定。这事太荒唐，男人间勾肩搭背什么地，也不算稀奇，以前他们三个，也会一起打篮球，一起去澡堂洗澡，一起窝在便宜的出租屋里睡觉。

        “要是鹏哥这次回来了，爸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何慕说。他现在必须回何氏集团主持大局，何瀚已经倒了，他必须让何氏集团成为乾元国际的助力，而不是拖了乾元国际的后腿。

       又过了两天，那天夜里十点多，杨文鹏踏进何瀚病房的时候，何瀚就感觉到了，声音哽咽地说：“……文鹏……”。

       打开了灯，杨文鹏就被何瀚失了形的模样吓到哭了，握着他还在打着点滴的手，责备道：“怎么那么傻？”

       何瀚只是抱着他哭，哭得杨文鹏心都碎了，他认识了眼前这个人近百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哭过，就算面对着漫山遍野的战友尸体，被抬着回战地医院，他都没有这样哭过。

       半响，他才看到床尾的蛋糕，起身切了蛋糕，让何瀚吃掉，又觉得何瀚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吃蛋糕，只适合吃流质的东西，打电话让宋美琪送些玉米羹过来，一口一口地喂着何瀚吃，一步都不敢离开。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杨文鹏看着身边担心何瀚的一群人，担心地说。都是因为他对自己太没自信，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怎么就退缩了呢？不是说好了一辈子的吗？可是想起何瀚说他不喜欢同性恋，想起前世何瀚燕尔新婚的洞房花烛夜，他就觉得有一口气都抽走，下意识地就想逃避，他太怕万一，因为怕这个万一，而不敢去挑战那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胜利。

     “我爱你。”何瀚吃下了玉米羹，抱着杨文鹏说。

     “我信。”杨文鹏回答。

     “我爱你。”何瀚抱紧了杨文鹏，再说了一遍。

     “我信。”杨文鹏再次回答。

     “我爱你。”何瀚的肉麻话成功把在杨文鹏身后的一群人赶出了病房。

    “生日快乐。”杨文鹏看着时钟上的指针就快划过十二点，匆匆忙忙地说。

      “要礼物。”何瀚想起杨文鹏离开前还和他滚着床单，转眼就不见人，生气地嘟起了嘴，学着杨文鹏的模样，生气地说：“要惩罚。”

       杨文鹏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回抱着何瀚，笑着说：“随你罚。”

       第二天，小寒不再寒。

————————未完待续————————